石猛那声带着劫后余生与无尽感激的“江姑娘!”,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,瞬间点燃了濒临崩溃的战局!沙狼帮众眼见帮主死里逃生,又见江浸月这看似柔弱的女子竟以神乎其技的银针退敌,原本因伤亡惨重而有些动摇的士气猛地一振!
“帮主威武!”
“江姑娘神技!”
“宰了这帮狗崽子!给死去的兄弟报仇!”
怒吼声如同狂潮般爆发!沙狼帮的汉子们双眼赤红,如同被激怒的狼群,挥舞着染血的兵刃,爆发出远超平时的凶悍战力,疯狂地扑向那些突袭的敌人!刀光闪烁,矛影如林,喊杀声震天动地!原本被压缩的防线竟硬生生地稳住了,甚至开始反推!
那些蒙面敌人显然没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。首领被石猛一刀毙命钉在拒马上,本就令他们阵脚微乱,此刻再遭沙狼帮众的疯狂反扑,气势顿时一滞。他们虽凶悍亡命,但失了统一指挥和偷袭优势,在沙狼帮众同仇敌忾的冲击下,开始节节败退,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。
石猛更是如同虎入羊群,手中那柄巨大的大漠弯月刀化作死亡的旋风!他心中积压的悲愤与怒火,此刻尽数倾泻在敌人身上!狂沙刀法被他施展得淋漓尽致,每一刀都带着开山裂石般的狂暴力量,刀光过处,残肢断臂纷飞,鲜血如同暴雨般泼洒在冰冷的戈壁沙土上!他口中不断发出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咆哮,每一次咆哮都伴随着一名敌人的毙命!
江浸月并未再直接参与厮杀。她如同战场边缘一道沉静的水流,身影在混乱与血腥中快速穿梭。她避开正面交锋,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倒地呻吟、或被毒针所伤的沙狼帮众。素手翻飞,指缝间银光闪烁,一枚枚淬有解毒或麻痹药性的银针精准地刺入伤者的穴道,暂时压制毒性或止血镇痛。她的动作迅捷而稳定,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,所过之处,伤者的惨嚎声都似乎微弱了几分。
然而,她的心弦却始终紧绷着,目光不时投向营地深处那间被炭火映出温暖光晕的暖阁。那里,有一个正在与剧毒和伤痛搏斗的人。外面这震天的喊杀声、浓烈的血腥气…如同无形的利爪,不断撕扯着她内心的忧虑。
暖阁之内。
浓烈的草药气息被帐外涌入的、混杂着血腥与硝烟味道的冰冷空气冲淡。矮榻之上,燕铮的身体在剧痛与冰冷的撕扯中剧烈颤抖。每一次营外传来的金铁交鸣、濒死惨嚎,都如同无形的重锤,狠狠砸在他紧绷的神经上,将左肩深处那蛰伏的“蚀骨砂”阴毒一次次引爆!
他紧咬着牙关,牙龈几乎渗出血来,喉咙深处发出野兽般的压抑嘶吼。汗水早已浸透了内衫和身下的狼皮褥子,冰冷的黏腻感紧贴着皮肤,带来更深的寒意。右手死死攥着“无妄”剑冰冷的剑柄,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,仿佛那是维系他最后一丝清醒与尊严的锚点。
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刺骨的剧痛中沉浮。栖霞山庄的冲天火光,师父倒下的身影,云寂扭曲的狞笑,“地藏”那无处不在的藤蔓利爪徽记…如同走马灯般在识海中疯狂旋转、撕扯。然而,这一次,那冰冷的绝望泥沼中,除了刺骨的寒毒与滔天的杀意,似乎还多了一种更为深沉的、令人窒息的无力感!
他曾是栖霞山庄最耀眼的剑客,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“无妄剑”。可如今,剧毒缠身,竟连起身握剑都成了奢望!只能如同一具废人般躺在这里,听着外面浴血搏杀的声音,感受着同伴(石猛)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气息!这比任何伤痛都更令他痛苦、更令他愤怒!
“呃啊——!”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戾气混合着深入骨髓的屈辱,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膛中轰然爆发!丹田深处,那被剧毒枷锁死死禁锢的“无妄诀”内力,在这股极端情绪的疯狂冲击下,竟如同被点燃的炸药,轰然咆哮起来!
无妄诀·焚心!
一股毁灭性的、带着玉石俱焚惨烈气息的恐怖力量,瞬间冲破了江浸月设下的银针封锁和“拔毒散”的药力屏障!左肩伤处那被暂时压制的阴寒毒气,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水,瞬间沸腾、炸裂!
“噗——!”又是一口暗红近黑、带着冰碴的淤血狂喷而出!鲜血溅落在矮榻前的地毡上,散发出刺骨的腥寒!燕铮的身体猛地弓起,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拉扯!左肩处的绷带瞬间被一股喷薄而出的、肉眼可见的淡黑色寒气撕裂!那几点深紫近黑的“蚀骨砂”毒点,如同活物般疯狂搏动、凸起!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猛烈、都要阴寒的剧毒气息,如同失控的洪流,疯狂地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腑、四肢百骸!
剧痛!前所未有的剧痛!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骨髓,又如同无数冰锥在体内疯狂搅动!眼前彻底陷入一片血红与黑暗交织的混沌!意识如同狂风中的烛火,随时可能熄灭!
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沦、被剧毒彻底吞噬的瞬间!一道清越、焦急,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的声音,如同九天之上落下的甘霖,狠狠刺破了他识海中的混沌与疯狂!
“燕铮!守住心神!意守丹田!气归紫府!不可妄动嗔念!”
是江浸月!她不知何时已冲回了暖阁!显然是被燕铮体内那狂暴失控的气息惊动!她脸色煞白,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凝重!她看到燕铮那濒临崩溃的状态,看到他左肩喷薄而出的恐怖毒气,没有丝毫犹豫!
江浸月身形如电,瞬间扑至矮榻前!她甚至来不及净手,指尖萦绕着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淡蓝色“弱水诀”光晕,闪电般连点燕铮胸前“膻中”、“巨阙”、“神藏”,背后“灵台”、“至阳”、“命门”等数处关乎生死的要穴!精纯柔韧的内力如同最坚韧的堤坝,强行堵截那失控的剧毒洪流,护住他心脉最后一丝微弱的跳动!
同时,她另一只手迅速从香囊中取出数根最长的金针,毫不犹豫地刺入燕铮头顶“百会”、眉心“印堂”、颈部“大椎”等几处重穴!针尖蓝芒急闪,试图强行稳定他濒临崩溃的神魂!
弱水针法·定魂锁关!
“呃——!”燕铮的身体在金针入体的瞬间猛地一颤,口中发出一声痛苦到极致的闷哼!那狂暴失控的剧毒洪流被强行堵截、压缩回左肩区域,带来的反噬痛楚几乎让他瞬间昏死过去!但那股毁灭性的、玉石俱焚的惨烈气息,也在这内外交困的极致痛苦中,被强行压制了下去!如同被冰水浇灭的火山,只剩下内部灼热的余烬和濒临破碎的熔岩外壳。
他剧烈地喘息着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和冰寒的气息,眼神涣散,瞳孔失去了焦距,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苦与虚弱。汗水如同小溪般流淌,将他整个人浸透。紧握“无妄”剑的手终于无力地松开,冰冷的剑身滑落在厚厚的狼皮褥子上,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。
暖阁之外,震天的喊杀声不知何时已渐渐平息。只余下伤者的呻吟、战马的悲鸣和沙狼帮众打扫战场的沉重脚步声。血腥气混合着戈壁的夜风,无孔不入地弥漫进来。
石猛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浓烈的血腥气,掀开狼皮门帘走了进来。他那张古铜色的脸庞溅满了敌人的血点,虬髯上还挂着凝结的血珠,手中的大漠弯月刀刀锋上,暗红的血迹尚未干涸。然而,当他看到矮榻上燕铮那惨烈无比的状态,看到江浸月煞白的脸色和额角不断滚落的汗珠时,这位浴血奋战、浑身煞气的大漠枭雄,眼中也流露出了深深的震撼与一丝不易察觉的…敬畏。
“江姑娘…燕兄弟他…”石猛的声音带着沙哑的沉重。
江浸月没有回头,全副心神都凝聚在燕铮身上。她指尖的蓝光持续不断地注入,压制着那左肩处依旧如同火山口般蠢蠢欲动的剧毒。直到确认燕铮那狂暴的气息被暂时锁住,剧毒被重新压缩回伤处,她才极其缓慢、极其小心地收回金针。做完这一切,她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,身体微微一晃,扶着矮榻边缘才勉强站稳,急促地喘息着。
“毒气攻心…凶险万分…”江浸月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和后怕,她看向石猛,“石帮主,敌人…退了?”
“退了!”石猛重重点头,眼中杀意未消,“丢下二十多具尸体,剩下的都逃了!多亏江姑娘方才神针退敌,解我危局!否则…”他话未说完,但眼中余悸犹存。
“可有活口?”江浸月追问。
石猛眼中闪过一丝厉色:“抓了两个重伤的!正在审问!不过…这帮杂碎嘴硬得很!”
江浸月点点头,目光再次落回燕铮苍白的脸上,眼中忧虑更深。“‘蚀骨砂’毒性猛烈,最忌心绪剧烈波动,嗔怒攻心,引动毒火,无异于自焚。”她声音低沉,“燕兄方才…恐是感应到外面杀伐之气,牵动旧恨心魔,才致剧毒反噬,险些…”她没有说下去,但意思不言而喻。
石猛闻言,虎目之中精光一闪,看向燕铮的眼神更加复杂。他沉默片刻,沉声道:“燕兄弟是条真汉子!重伤至此,心系战局,这份情义,石某记下了!江姑娘放心,只要我沙狼帮还有一个人在,就绝不会让‘地藏’的狗崽子再靠近暖阁半步!燕兄弟只管安心养伤!”他顿了顿,声音带着决绝,“那‘鬼面蒿’的下落,我亲自带人去查!掘地三尺,也要把那藏毒的耗子洞挖出来!”
就在这时,一名浑身浴血、脸上带着一道新鲜刀疤的沙狼帮小头目匆匆跑进暖阁,对着石猛抱拳,声音急促:“帮主!那两个活口…咬舌自尽了!不过,我们在一个死掉的杂碎身上,搜到了这个!”他双手捧上一物。
那是一小截干枯的、形状扭曲怪异的深紫色蒿草。草茎干瘪,叶片如同鬼脸般扭曲皱缩,散发着一股极其怪异的、混合着腐臭与辛辣的刺鼻气味!
“鬼面蒿!”石猛和江浸月几乎同时出声!
江浸月快步上前,接过那截干草,指尖萦绕淡蓝光晕,仔细感知其气息,又凑近鼻端极其轻微地嗅了一下,随即肯定道:“没错!正是‘碧磷砂’的主材之一!此物新鲜时毒性猛烈,采摘后需特殊手法炮制方能入药。这截干草虽已枯萎,但其特有的‘鬼面’形态和那股腐辛之气,绝不会错!”
“好!”石猛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,如同嗅到血腥的苍狼,“有这东西就好办!这玩意儿长在哪儿,总有人知道!传令下去!封锁营地!加强戒备!没有我的命令,任何人不得进出!另外,把老库头给我叫来!他在这戈壁滩上活了大半辈子,什么草长在什么地方,他门儿清!”
石猛雷厉风行,一道道命令迅速下达。整个沙狼帮营地如同绷紧的弓弦,在经历了血腥的夜袭后,进入了更加森严的戒备状态。
暖阁内,重新安静下来。炭火噼啪作响,温暖的光晕笼罩着矮榻。燕铮的呼吸依旧微弱而急促,但比之前平稳了一些,紧蹙的眉头似乎也舒展了一丝,只是脸色依旧苍白如纸,如同易碎的琉璃。
江浸月疲惫地坐在矮榻旁,取过沾湿的布巾,轻轻擦拭着燕铮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。她的动作极其轻柔,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细致。指尖偶尔拂过他紧抿的、失去血色的薄唇,感受到那微弱却灼热的吐息。
夜还很长。戈壁的风依旧在呜咽,带着沙砾拍打在牛皮毡房上,发出沙沙的声响。营地中,伤者的呻吟和帮众巡逻的沉重脚步声交织。石猛那魁梧如山的身影矗立在暖阁之外,大漠弯月刀插在身侧,如同一尊守护的石像。一场围绕“鬼面蒿”、指向“地藏”更深处阴谋的追查,在玉门关外的寒夜中,悄然拉开了帷幕。而暖阁中这场与死神争分夺秒的搏斗,仍在无声地进行。